后羿的传说

               

          你知道后羿射日的故事吗？你知道人世间为什么只有一个太阳吗？那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本文系收集整理）——

       一片慌乱中，女俘作为战利品，被攆到山坡上。她们赤身裸体，臭气熏天，像群猪那样被圈在了栏杆中央。嫦娥紧紧抓住曦娥的手，这两个曾是不共戴天的女孩，现在不得不相依为命。他们的手拉在一起，仿佛让强力胶给粘住了，一路上，不管措腾国的男人如何呵斥，他们始终不曾把手分开。恐惧像黑夜一样笼罩，年龄略长的曦娥显然比嫦娥更加惊慌，天气有些闷热，女俘一个个汗津津的，她的手却像冰块一样。
    嫦娥说：“你手很凉，我抓着它，就像抓一块冰。”
    “就要死了，很快就要死了。我们很快就会被宰了，扔在大锅里煮了吃，”曦娥眼泪不住地流出来，她是个好哭的女孩，脸上又黑又脏，两道深深泪痕，“我们很快会被煮成一锅汤。你知道措腾国的人为什么会打败我们，他们经常喝人肉汤。他们抓住了俘虏，煮成了汤，然后吃了。”
    嫦娥说：“真要是煮成了一锅汤，那也是没办法，谁让你我做了俘虏呢。反过来，要是我们抓住了他们，也会把这些人煮了当汤喝。”
    曦娥叹了一口气：“我们从来不把俘虏煮了当汤喝。”
    “谁也不愿意被人煮了当汤喝，”看着曦娥表现出的极度恐惧，嫦娥反倒有些镇静，“也不知道被做成汤以后，会是什么滋味。说老实话，这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不，是很饿。曦娥，你饿不饿？唉，要是有机会，我倒真想尝尝这人肉汤的滋味。”
    曦娥说：“死到临头了，你难道就不害怕？”
    嫦娥说：“害怕，死到临头，害怕又有什么用？”

        这一年，嫦娥十二岁。十二岁的嫦娥很瘦很弱，在部落里，瘦弱注定要受欺负，嫦娥的地位因此越来越低下。当然，嫦娥地位低下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宠爱她的兰夫人已经死了。没有了英勇善战的兰夫人保护，嫦娥的地位一落千丈。兰夫人是嫦娥的生母，她是个十分能干的首领，在她带领下，部落一度非常强大。和措腾国的男女混居不一样，兰夫人的部落里清一色的女性。在这里，女人主宰一切，男孩子长到五六岁，就被活生生地攆了出去。
    在她们周围，曾经有过很多类似的部落，随着时间推移，母系社会开始衰颓逐渐被打败被消灭。  兰夫人的死加速了这个部落的灭亡，她在出世的时候，部落还据守着险要的山寨，并不把措腾国的来犯放在眼里。对于兰夫人她们来说，措腾国最初只是个非常遥远的敌人，遥远得跟她们的生活几乎是不搭界。在措腾国这个男性当家做主的大部落里，生活着一大群饥肠辘辘的男人和女人。春天来临之际，那些饥饿的男人开始成群结队游荡，到处寻找食物，把一切能吃的东西占为己有。除了掠夺食物之外，他们游荡的目的，是想要捕获到更多的女人。在措腾国的社会里，男人富有的标准，由食物和女人的多少来决定，为了得到这两样至高无上的东西，措腾国的男人个个都是勇士，人人都是英雄好汉。
    兰夫人死的那一年，嫦娥只有九岁。到嫦娥十二岁的时候，经过连续不断的骚扰，措腾国攻占了她们的山寨，据守了多年的险要山寨，终于成了措腾国的囊中之物。短短几年中，措腾国变得不可一世的强大。他们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把周围大小部落全都消灭了。措腾国的地盘迅速扩张，边界很快就与嫦娥的部落相连。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让措腾国的男人变得异常凶猛，他们在山寨下像狼一样在嚎叫着，往山寨里射箭，扔石块，投掷标枪。事实上，最终攻占这个山寨，只是一连串胜利中的一个小小插曲，类似的大捷早已数不胜数。在凯旋回师的途中，措腾国决定拿下这个早就应该征服的妇人部落。屠杀对措腾国的男人来说，就跟儿戏一样，他们要冲进山寨乱杀一气，把试图抵抗的女人统统杀死，然后把头颅都割下来，戳在标枪上带回家炫耀。
    曦娥的母亲茜夫人是部落的新头领，措腾国发起攻击前，她已意识到这一次很可能是在劫难逃。茜夫人把年富力强的女人都召集起来，吩咐她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一夫当关万夫不开的山门。只有守住了那道天险，她们的部落才有可能得以幸存。为了防范进攻，茜夫人下令在山门上屯集了大量石块，这些石块像人脑袋一样大小，居高临下地扔下去，将有效地阻止措腾国的进攻。

          与往年的战事不一样，措腾国这次发动的攻击，显得不急不慢。他们似乎并不急着进攻，部落的女人严阵以待，发起攻击的一方却只是在虚张声势。措腾国的男人聚集在空地上，架起了一口大铁锅，灌满了水，生了火，很有耐心地围着铁锅跳起舞来。水很快煮沸了，一名事先抓到的女俘被带到铁锅旁边，经过一番怪诞的仪式，女俘被开膛破肚，高高举起来示众。然后就在部落女人的眼皮下，尚未完全咽气的女俘被扔进了冒着蒸汽的大锅。
    恐惧像一群黑色蝴蝶漫天飞舞，措腾国进攻尚未开始，部落的女人已经惊慌失措。很快，一股人肉的香味随风飘漾，措腾国的男人鬼哭狼嚎，开始争先恐后地争食尚未煮熟的肉块。紧接着，规模浩大的进攻开始了，男人们肆无忌惮地冲向山门。部落的女人立刻奋起反抗，石块像雨一样地落了下去，转眼之间，山门附近尸横遍野，措腾国损失惨重。
    不过，进攻的一方很快取得实质性进展。部落的女人进行着殊死和有效地抵抗，她们把守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山门的正门方向。没想到敌人却从后山绕了过来，这一点大大地出乎意料，措腾国的男人神兵天降，居然从后山的悬崖绝壁上，利用柔草编织的绳索跳了下来。
    嫦娥和曦娥是部落里不多的几个幸存者，年富力强拼死抵抗的女人差不多都在战斗中被杀死了。措腾国的男人不喜欢蛮横强壮的女人，对于那些勇于作战的女子部落，作为惩罚，他们通常只留下年岁较小的女孩子。与嫦娥和曦娥关在一起的成年女俘，大都是措腾国从别的部落俘获的。春天到来的时候，措腾国都要向四处扩张，一个战役连着一个战役，然后直到夏天战事结束，才会选一个黄道吉日，将历次战役中俘获的女人，论功行赏，按每个男人的功劳大小，分配给大家。
    嫦娥与曦娥在女俘营已经呆了一个多月，现在，决定她们命运日子终于来了。天还没有亮，山坡上升起了几处篝火，天空映得通红。这一天，是所有措腾国男人的盛大节日，连日征战流血牺牲，为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围栏中的女俘突然开始了骚动。措腾国的男人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不一会，围栏外面已经围满了措腾国的男人，他们人山人海，笑着，喊着，骂着，开始用手里的容器盛了水往女俘的身上泼。女俘大声地尖叫起来，突如其来的凉水像暴雨一般冲在了赤裸的身上，由于她们身上实在是太肮脏，凉水从她们身上经过的时候，立刻变成了污浊不堪的泥水。嫦娥和曦娥拼命往围栏中间钻，这几乎是所有女俘的选择。那些比她们更强壮的女人，抓住了她们的膀子，把她们一个劲往前推。嫦娥和曦娥身单力薄，不仅躲避不了袭击，而且还被别的女俘当着了盾牌，顶在了前面。凉水源源不断地泼到了她们身上，等到泼水仪式结束的时候，嫦娥和曦娥身上积累的污垢，已经不复存在。
    挑选女俘的仪式开始了，女俘们排着长队，沿着指定的线路，开始在围栏中转圈子。最先参加挑选的，是大家一致推选出来的十八个勇士。这十八勇士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英雄，个个都是立了赫赫战功的好汉。每个勇士手上都爪着一把青果，他们把青果扔向某个女俘，就表明他选中的那位女俘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十八个勇士每人可挑选八位女俘，这是部落规定的最高奖赏。接下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长老，根据规定，他们可以挑选五位女俘。

          天突然开始亮了，一个漫长炎热的白天即将开始。挑选女俘的狂欢接近尾声。嫦娥和曦娥并不明白被挑选上意味着什么，虽然距离部落被攻陷已一个多月，她们仍然没从即将被吃掉的恐惧中缓过劲来。眼前这些凶恶的男人疯狂地喊着，跳着，对着她们指指画画，嫦娥和曦娥感到百思不解，女俘们并不像她们那样恐惧，一个个似乎很愿意被男人挑走。男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好色淫邪的目光下，女俘们已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要是能在一起就好了，”嫦娥轻轻地对曦娥说了一句：“我们不能分开。”
    这时候，嫦娥与曦娥的手仍然紧紧地拉着。
    “对，我们不能分开。”
    曦娥也持同样的观点，围栏中留下的女俘越来越少，她们越来越茫然，越来越不知所措。她们并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一个叫造父的男人，显然是看中了曦娥，他捏着手上的青果，待曦娥离他很近的时候，将青果掷向曦娥。青果砸在了曦娥的肩膀上，她吓了一大跳。立刻有人上来，不由分说地抓住曦娥，把她拉到造父身边。由于嫦娥的手与曦娥紧紧拉在一起，因此她也很自然地被带到了造父面前。
    “我，只要这个，这个，”造父指着嫦娥，摇了摇手，“我不要这个小女人。”
    嫦娥与曦娥的手被强行地分开了。
    嫦娥感到绝望，依依不舍地喊着：“曦娥！”
    曦娥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她同样是依依不舍地看着嫦娥。嫦娥再次被送回到队伍里，像先前那样继续绕圈子。曦娥眼泪汪汪地看着嫦娥，这时候，造父已挑选完了，正准备带着选中的女人扬长而去。
    嫦娥远远地回过头来，看着曦娥即将离去的背影，又凄楚地喊了一声：“曦娥！”   
    嫦娥最后被小刀手吴刚选中了。轮到吴刚那个老男人挑选的时候，围栏中的女俘已所剩无几，不是年幼的女孩，就是青春不再的老妇，要不就是有点什么残疾。吴刚的一条腿有点残疾，这是多年前一次征战中落下的，走起路来一瘸一瘸。他似乎早就相中了嫦娥，围栏中可供挑选的女俘已经不多了，吴刚把青果掷向她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躲了一下，结果青果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吴刚竟然没有能够击中目标，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嘲笑，他因此也有些愤怒。紧接着，他又扔了一个青果，嫦娥仍然是躲，但这次并没有躲掉。
    除了嫦娥，吴刚还挑选了一个有些残疾的女人，这个女人叫毛氏，与吴刚一样是个瘸子，只不过吴刚走路的时候，是往左侧倾斜，毛氏则是向右倾斜。回去的路上，嫦娥走在后面，看着吴刚和毛氏在前面一左一右的走着，姿势十分滑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自从被俘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想到要笑。

          每位被俘的女人，一旦被措腾国的男人挑中，立刻会拿到一块可以围在腰间遮羞的布片。去参与挑选的男人，都得事先准备好几块布片。吴刚住在一个小山坳里，在措腾国的居民中，他的家庭显得比较寒酸。吴刚已有五个老婆，九个孩子，他们排队等候在那里，等候着作为主人的吴刚来临。吴刚兴致勃勃地向自己的家庭成员展示新带回来的两个女人。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七个老婆，原来的那五个老婆，她们的等级地位，分别是按先后顺序决定。毫无疑问，嫦娥被排在了第七的位置上。由于听不懂措腾国人说的话，嫦娥弄了半天，才明白吴刚手势表示的意思。
    吴刚一边对嫦娥比划，一边说：“这是七，你是老七，你是七。”
    “鸡——”嫦娥很艰难地发着这个音，逗得吴刚一家乐呵呵笑起来。
    “不是鸡，是七。”
    “七——”
    “对，是七。”看着嫦娥迷惑不解，吴刚还有些耿耿于怀，第一次竟然没能用青果砸到她，这是很耻辱的一件事，“记住了，你排在最后，是最后，你是七。”
    吴刚的大儿子吴可和吴以，都是已开始发育的小伙子，他们色迷迷地看着嫦娥，与年老残疾的吴刚相比，嫦娥更喜欢这两个嘴上刚开始往外长小胡子地 年轻人。这时候，吴刚正一本正经地对毛氏说着什么，嫦娥的目光趁机在兄弟俩的脸上扫来扫去。吴刚的大老婆叫一氏，她吩咐大家准备吃饭。这一发号施令，二氏三氏四氏五氏便开始忙碌起来，将早就煮熟的米饭捧了过来，大家席地而坐，共同就餐。嫦娥闻到香喷喷的米饭，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饥饿唤醒了，口水不住地往上涌。   
    最先吃饭的是一家之主吴刚，他狼吞虎咽的时候，所有女人和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场景增加了嫦娥的饥饿感。很快，吴刚吃完了，接下来是家庭成员中的一氏与男孩子们一起进餐，这一次，因为同时吃东西的人多，嫦娥的口水已不再是简单地在嘴里打转，而是情不自禁地沿着口角淌下来。
    吴可和吴以津津有味地吃着，故意把吃饭的声音弄得很大。很显然，从嫦娥垂涎欲滴的神态中间，这哥俩已经看出了她的迫不及待。他们觉得这个很有趣，故意慢慢地咀嚼和吞咽。时间显得有些漫长，嫦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蠕动着的嘴唇，盼着他们能够尽快吃完。终于吃完了，紧接着是二氏三氏一直到五氏以及女孩子们，嫦娥和毛氏仍然是只能看着，看着别人吃。容器里的米饭已剩得不多了，嫦娥不由地有些担心，担心这些贪得无厌的女人把剩下的米饭全部吃完。
    果然，最后剩下的米饭，只能够让毛氏和嫦娥吃个半饱。孩子们散开了，到周围各干各的事情，二氏和三氏也走开了，留下一氏与四氏五氏，陪着吴刚看嫦娥与毛氏吃米饭，一边看，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吴刚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成就感，他突然走到毛氏身边，看了看她钵子里的米饭，示意她赶快吃完。毛氏接二连三地用手抓着饭往口里塞，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吴刚却仍然表现出了极大地不耐烦。在毛氏最后一口米饭还没有咽下去的时候，吴刚走过去把毛氏掀翻在地，一把抱住她进到了饭厅旁的一间小屋子里，小屋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对吴刚的迫不及待，一氏与四氏五氏都忍不住掩口笑起来。单纯的嫦娥却有些茫然，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有什么好笑的，她觉得眼下还是先吃饱肚子要紧。

          措腾国的男人通过连绵不断的征战，获得了显而易见的巨大好处，他们因此变得越来越好战，越来越穷兵黩武。家务事都落在了女人和年幼的孩子身上，种地，放羊牧猪，盖房子，所有这些琐事，都与成年男子无关。男人们不是在外征战，就是在家享清福。措腾国的男人既是最勇敢的男人，也是最懒惰的男人。
    嫦娥分配到的任务，是与吴刚的两个女儿去放猪。那是一群被驯化不久的野猪，它们的性格多少还有些怪癖。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不愿意嫦娥接近自己，一看到她便呲牙咧嘴露出凶相。吴刚的这两个女儿分别叫女丘和女银，女银的年龄与嫦娥一样，女丘却比嫦娥还要大一岁。他们都是发育很好的女孩，对男女之间的勾当，早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野猪在山坡上交配的时候，女银便问嫦娥，有没有被男人碰过，嫦娥并不知道女银问话的意思，眼神里露出了一丝迷惘。
    远远地，一群男孩正在深深的水潭里戏水，叽里呱啦叫着闹着……突然，嫦娥她们放养的猪向水潭方向奔过去。
    猪是跑去喝水的，嫦娥她们担心猪会跑丢了，只好跟了过去。女丘和女银招呼正在戏水的吴可和吴以，让他们帮着把猪赶回来。吴可和吴以很乐意这样做，他们让猪喝足了水，然后一人拿着一根树枝，吆喝着把猪赶了回来。他们自然是赤身裸体，女丘和女银姐妹见惯了，也没什么反应，嫦娥却是第一次这样与他们公然面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头扭向一边，吴可和吴以似乎存心要在嫦娥的面前炫耀，用树枝把猪赶过来以后，故意磨磨蹭蹭，迟迟不肯离开。
    吴以看了一下羞得满脸通红的嫦娥，又看了远方的天空一眼，转身对自己的两个妹妹说：“赶快回家吧，看那边天色，很快会有一场大雨。”
    “瞎说八道，”女丘往吴以指的方向看了一下，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好端端的天气，凭什么说会下雨？”
    “不但下雨，还会是一场大雨！”
    女丘说：“才不会听你的话呢，想哄我们回家，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女银也说：“对，我们才不回家呢。”
    吴以说：“好吧好吧，不听我的话，到时候吃了苦头，就来不及了。”
    “也许真的要下大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嫦娥的心头咚咚乱跳，她相信无意的判断是对的，一商量的口吻对姐妹俩说着。
    女丘说：“不，我们不回去。”
    女银说：“对，就是不回去，要回，你一个人回去。”
    嫦娥当然是不可能一个人回去。
    吴以说：“你们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听听我这个当哥哥的话呢？”
    姐妹俩说：“我们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嫦娥忍不住回过头来，很大方地看了吴可和吴以一眼。他们一直在等候她的目光，大家的目光一对上，哥哥吴可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他这一笑，弟弟吴以也跟着笑起来。

          吴可吴以哥俩见两个妹妹死活不肯回去，只好先回家了。
    这时，天边开始堆积起大片大片的乌云。嫦娥想起吴以的警告，说我们赶快回家吧，真的快要下雨了。女丘和女银也注意到了云彩的变化，但是他们并不想立刻就回家。她们玩兴未尽，还想在外面再呆上一会，此外，猪也没有吃饱。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日里，让一场大雨浇上一浇，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雨说来就来了，果然是一场大暴雨。一开始骂谁也没有意识到会有什么大危险。雨越下越大，天好像被捅了个大窟窿，哗啦啦下过不停。很快，山上洪水开始下来了，它们沿着一条窄窄的山涧奔腾而下，直扑过来。戏水的男孩们早在大雨来临之前，就已经无影无踪。现在，女丘开始后悔没有听哥哥吴以的话，她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雨完全不像会停下来的样子，山洪发出的巨大轰响，把小猪给吓坏了，这些驯服不久的小畜生，一个个惊恐万状，在主人身边东逃西窜，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
    雨终于停下来。雨停了，洪水却更加猛烈。来势汹汹的山洪，开始威胁到了她们。她们脚下那块空地，正在用很快的速度缩小，一方面，回家的路已被洪水切断了，另一方面，那些猪也开始不安分地捣起乱来。随着水位越涨越高，猪竟然与人竞争起了生存空间，它们蛮不讲理地拱来拱去，不止一次要将自己主人拱到水里去。
    “该死的畜生！”女丘挥舞手中的树枝，拼命抽打着，打得那些猪四处乱窜。脚下的陆地越来越少，她们已被浩浩荡荡的洪水包围了。人和猪的对抗越来越激烈，结果最先被挤下水的是女银，她是被那头最大的公猪拱下水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女银便消失在茫茫的洪水之中。发出惨叫的是女丘，看着妹妹被洪水吞没，她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这时候，任何叫喊都无济于事。紧接着落水的是嫦娥，公猪将女银拱下了水，稍稍犹豫片刻，又毅然向嫦娥和女丘发起攻击。女丘把嫦娥推到了前面，嫦娥此时无处可躲，只能就势扑在身边的一头母猪身上，她紧紧地抱住了它，死死抓住了它的耳朵。
    暴怒的公猪将嫦娥和母猪一起拱到了水里。

         嫦娥和那头怀孕的母猪，在洪水中搏斗了好长时间。母猪为了摆脱嫦娥，拼尽了全力挣扎。嫦娥为了活命，死死地抓住母猪。很快，这种敌对关系变成了相互依靠，她们必须变成一个整体，才能够生存下来。嫦娥不得不与母猪相依为命。嫦娥不会游水，母猪也不太会游水。母猪救了她一条命，在刚落水的那一刻，要不是因为嫦娥紧紧抱住了母猪，她早就和女银一样被冲得无影无踪。有了母猪的帮助，她们最终被冲到了一片浅滩上，一棵已经倾斜的大树被挡住了去路。

    水位上涨的速度变缓了，流速也变缓了。现在，嫦娥一只手拿着树枝，一只手紧紧搂着那头母猪。她知道，这时候只要一松手，那头母猪就会随着汹涌的洪水而去。母猪没有手，不可能像人那样拉住树枝。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目不转睛地看着嫦娥。嫦娥安慰说：“我不会撒手，不会撒手的。”为了感谢母猪的救命之恩，嫦娥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它的生命。

    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嫦娥终于筋疲力尽，即使是不想撒手，也只能撒手了。她的力气完全用完了，先是松开了抱着母猪的那只手，紧接着，又松开了另外的一只手。接下来，在滔滔洪水中，嫦娥整整漂浮了三天三夜。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处在一种昏死的状态中，渐渐地，她苏醒了过来，吃惊地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葫芦，正是这个椭圆的葫芦救了她的命。要不是抱着它，嫦娥早就淹死了。这三天三夜十分漫长，烈日炎炎之际，嫦娥发现自己虽然是浸泡在水里，毒辣的太阳晒得她头昏脑涨，人就好像是被放在一口大锅里蒸煮。到了晚上，气温开始骤然下降，黑糊糊的水面仿佛随时都会结冰。

    幸好怀中抱着那个葫芦。这葫芦不仅是个漂浮物，让嫦娥不至于沉到水下去，而且还可以保持着一个不变的温度。在炎热的白天，它起着降温作用，在冷酷的黑夜，它又像一个热乎乎的小暖炉。三天后，洪水完全退去了，谁也不敢相信，嫦娥竟然能够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不仅是她死里逃生，更为神奇的是，还有两头猪也活了下来，一头是把她拱下水的公猪，还有一头是与她一起落水的母猪。最后，嫦娥抱着那个救了自己性命的葫芦，带着一公一母两头猪，重新回到吴刚家。身上用来遮羞的那块布片早已没有了，她不得不临时用柔草给自己编织了一条短裙。措腾国的人再次看到她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认定她一定是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否则不可能会出现这样奇迹。

    他们一直认定，这个不起眼的小女人，很可能是妖精。

           嫦娥的归来，并不能抹平二氏三氏的悲哀，她们一人失去了一个女儿。吴刚也非常沮丧，他的那些引以为自豪的几头猪，现在也只剩下了一公一母。嫦娥显然是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痛不欲生的二氏主张严惩她，因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二氏没有其他小孩，只有一个女儿，失去女丘对她来说，意味着失去一切。
    二氏坚决要求处死嫦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留着这祸害，终究还要带来灾难。”

    三氏虽然不像二氏那么坚决，也持同样的观点：“对，要不是她，女丘和女银就不会死。”

    “一定要把她弄死！”

    三氏有些犹豫：“怎么弄呢？”

    其他几个女人都不吭声，她们不反对，也不赞成，不时地偷眼观看吴刚，注意着他脸上的神情。大家都知道，最后怎么处置嫦娥，还得他说了才算。这时候，二儿子吴以站出来为嫦娥说话，他说发生的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罪嫦娥。大暴雨到来之前，他已经警告女丘她们让她们赶快回家躲避，当时只有嫦娥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话，而两个妹妹都拒绝了他的建议。换句话说，是女丘和女银的固执，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吴以说完，作为老大的吴可也站出来表态，他证明事实正如吴以说的那样，并再次强调，当时不肯回家的主要是女丘，因此不应该把过错都推到无辜的嫦娥身上。

    二氏气愤地看着三氏，说：“你的宝贝儿子吴以，居然要为那个小妖精说话。”

    吴刚决定惩罚嫦娥，不过并不打算吊死她。他决定再饿她三天，对于已经饿了三天三夜的嫦娥来说，这个决定无疑就跟判处死刑一样。孤立无援的嫦娥只能接受这个决定，接下来给她的另外一个打击，是毛氏拒绝嫦娥再住到她的茅屋里去，理由是嫦娥会给她刚出生的儿子带来坏运气。毛氏来到这个家，不足五个月，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大家都知道这个儿子不是吴刚的，可是固执的吴刚却坚信，这一定是老天爷奖赏给自己的一个礼物。对于措腾国的男人来说，人丁兴旺永远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既然毛氏表明了她的拒绝态度，吴刚边让嫦娥搬到猪圈里去住。

    “你只配和猪住在一起，”吴刚悻悻地说，“留下你的一条小命，实在是便宜你了。”

    吴刚最后把气都撒到了嫦娥带回来的那个葫芦上，他根本不相信这是个什么神奇的东西。吴可和吴以一人拿了一把砍刀过来，他们使尽了全身力气，还是未能把这个葫芦剖开。临了，受到损害的是那两把砍刀，一把砍刀的刀口全部没了，另一把干脆断了。吴刚因此感到大怒，他吩咐生起一堆火来，把葫芦架在火上烧烤。

    这一次，依然是没有什么反应，烈火熊熊，那个葫芦却完好无损。吴刚因此开始有了一点畏惧，他放弃了进一步的打算，让两个儿子把它抱到深山里去扔掉。一直不曾开口的嫦娥终于说话了，她恳求吴刚不要把它扔掉，说既然自己只配与猪睡在一起，就请他行行好，把这个葫芦赏给她做枕头。一直在一旁观看的二氏仍然不肯放过嫦娥，她再次唠叨说，如果留下了嫦娥的性命，天知道会给未来带来什么噩运。

    “恶魔已附身，它就藏在这该死的的小丫头身上。”

    吴刚开始生气，他现在已不恨嫦娥，二氏讨厌二氏的唠叨。他害怕这个女人不断地胡说八道，会真把恶魔招来。措腾国的男人决不允许女人没完没了的唠叨，他扬起手，狠狠打了二氏一个耳光：

    “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嫦娥于是抱着那个葫芦去了猪圈。饥饿像一团烈火燃烧着，一方面，她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另一方面，肚子里饿得就仿佛有刀子在绞。这时候，嫦娥的心头充满了怨恨，她恨自己没有像女丘和女银那样，消失在滔滔的洪水之中。她甚至有些怀恨怀中抱着的那个葫芦，它救了她的性命，却要让她继续受罪，继续忍受饥饿的煎熬。她的眼泪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滴在了那个光滑的葫芦上面，眼泪立刻就没有了，立刻像蒸汽一样地蒸发了。

    嫦娥把葫芦紧贴在自己胃上，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再次发生了，刀绞一般的饥饿感突然无影无踪。正在燃烧的饥饿之火被浇灭了，先前那种让人不安的饥饿感，被舒适宁静所代替。猪圈里很潮湿，到处都是湿乎乎的淤泥，嫦娥连个可以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与她一起幸存下来的猪向她走过来，它们没有显示任何敌意，相反，它们似乎很欢迎嫦娥的到来。它们来到她身边，在嫦娥身上轻轻地蹭来蹭去，然后在淤泥中并排躺下，同时嘴里发出轻轻的呢喃声。嫦娥当然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她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完全是出于本能，嫦娥爬到了猪的身上，把猪的身体当着了自己的温床。

    两头猪发出心满意足的叫唤声，它们躺在淤泥中，时不时把头转过来，轻轻地嗅着嫦娥身上的气味。它们似乎很赞赏嫦娥的做法，做了一系列表示亲昵的动作以后，很快便埋下头去睡着了。随着那均匀的呼噜，猪的身体像波浪一样起伏着，让嫦娥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不一会，她开始感到了困意，也昏沉沉地睡着了。嫦娥抱着葫芦，躺在猪身上，一昏睡就是一整天。这期间，吴以偷偷地来看过她，看见嫦娥竟然是甜甜地沉浸在梦乡之中，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跑回家，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了父亲。吴刚不相信儿子的话，亲自跑过来观察，看了以后，也大吃一惊。这时候，吴刚有些后悔了，相信嫦娥一定是有神灵在保佑。人是不能与神灵作对的，得罪了神灵弄不好会有很大的麻烦。嫦娥脸上甜蜜的表情，说明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对她的惩罚。吴刚突然间得到了启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善待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