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按：父亲五七日旧文，别样酸想。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清明雨纷…       


  我 的 父 亲
      
        丁酉年腊月十六日晨，父亲走了，阳寿七十有二。
        带着病痛与遗憾永远离开了我们，争取陪你们过个年那怜婪的话语犹在耳边回荡，終究沒能挺过农历新年，新添的坟莹我们祭了好多酒…
        爷爷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父亲在男孩中排行老二。家里人都喊他二毛，村里村外的人也喊他二毛，因为都知道我奶奶家二毛从小就皮，但父亲很聪明。
        我们的上一辈都是解放前后的，那时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艰苦。小脚奶奶太聪慧了，纺线讨野菜都要供子女们读书，小姑都念到了高中，男孩们后来都念成了国家人。
        父亲二毛皮是真皮，念书脑子转。顺利的考取了安徽水利电力学校，但只念了半年就私自退学了。哄奶奶说学校放假，中途有个同学来找他，并将实情告诉了奶奶。三个月过去了奶奶才问他为么事不念，他讲吃不惯学校的那个糊，便典当了二胡被条等物品做盘缠路费回家不念了。爷爷讲家中又有个好劳力，奶奶真是爱恨交替，父亲倒是无所谓，应承了奶奶的叨唠并写下了保证书说不后悔，还犟嘴讲同屋的谁谁谁不都在家侍候庄稼嘛。
       年轻的父亲便跟着爷爷在家出工出力挣工分，没干过繁重的体力活但他总能在生产队耍点聪明偷点懒并挣点工分。时间就在他嬉乐中度过了且一晃三年，终于有一天他认真地同奶奶讲要念书，小脚奶奶问他的保证书呢?父亲说那时不懂事。聪慧的奶奶没有多言语，父亲便到大队找到一位姓袁的书记借了一元五角钱，从家走到县城参加招考。
        那时读书的不算多，招考的老师也很爱才。父亲参加算术考试时碰到一几何题，憋了半天也不会，招考老师比他还急，父亲便趁他上厕时从墙上抠下一块土在黑板上写道：三年未见几何面，叫我如何考几何。招考老师看后笑然道，我就出道代数题，然后便是然后，父亲又顺利地考取了安徽农学院。
        回家后奶奶问：二毛考的怎么样?调皮的父亲答道：人生在世有几何，何必单单学几何。学了几何有何用，不学几何又如何。 一一一     我考取了。上学前对奶奶讲，二毛我到外地念书，在家若想我就望望香茗山，我就在香茗山背后，此后的经年，小脚奶奶便常常站在屋场塘坝上眺望香茗山…
        父亲在农学院学的是畜牧畜医专业，毕业后分配回到徐桥公社服务乡亲。那时还是大集体，后来才包产到户。六畜便是乡亲们家中的油盐钱，好几户共养一头牛，都当命根子看待，翻弄那一亩三分地全指望它。父亲爱学习肯用功，专业知识技能渐长，以至于后来在本县畜牧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各种疑难杂症都能轻松应对。八十年代初期，他就自费订阅各种畜牧医学杂志，边工作边学习并不断积累经验服务乡亲，口碑传遍十里八乡技艺在行内首屈一指，并陆续在国家级、地方级刊物上发表论文几十篇，业内反响轰动，评高级职称时叫板省出题组，评委组当场更改卷内错误。县首届中专班开班当年就专设了一个畜牧班级以补充本县畜牧人力资源，父亲又义无反顾地担起传道授业解惑之任，三年的教职生涯培养了本县的畜牧人中坚力量。
       父亲一生为人坦荡正直，从不须眉折骨，性格耿傲且好施舍救扶。走乡窜户救诊都替众乡亲考虑，说捡点油盐钱不易，而对公家则坚持观点原则，因此也吃了不少性格上的亏，这样的性情伴随着一生。记忆中的童年他总是一张严峻的面孔，他那二八大杠自行车每每走下老屋的坡儿呤珰做响，兄妹们便赶紧装做学习的样，他瞟了瞟便自顾拿起笤帚鸡毛掸子干他的卫生活儿。装得差不多时我们便推出那二八大杠到屋场晒地满圈的溜，不多会满屋的玩儿都聚拢来了，二八大杠就这样都骑熟了。直到天黑，满屋的吆儿声响起…
        读书学习及好喝酒是父亲一生的至爱。直到病重躺在床上，眼镜和笔也是必不可少之物且要随手能拿，酒只是病后才禁口。平日里腐乳都要喝上酒一杯，到了饭点，只要他看见熟人都要尽力相邀一熏微醉才罢休，常常是我们回家总见满屋东倒西歪的人，他们那个热闹劲，老妈就躲在厨房埋怨总叫人喝酒，饭都烧累啦。清静后也说他，但总也没有酒精反应来得快，最后还要给你添上一杯，说当年的八角冲也是好酒，可惜乡亲们喝得起的较少，我不亏，天天有酒喝，还能喝个几年，一语成谶。灵堂上我送了副挽联：爱酒嗔酒杯空释透人生意，做屋置屋儿孙绕堂差一人。
        检查发现自己得病后，父亲并没有妥懈消悲，一直积极乐观地面对生活。但那强装的表相下我总能洞悉他那空虚脆弱的内心，恐惧总占据着他的左心房右心室，我们的交流，再多华丽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病魔前所有的一切都无以为力，一如浮萍渐飘渐远。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中，我们日夜陪伴左右，后几天父亲已不能言语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哪怕只是轻微地皱下眉，都显得那么吃力，浑浊的泪水嵌满眼框，沿着眼角的皱纹淌过耳边。油尽灯枯时，睁开眼看了看，走得很安祥，带着一丝笑意睡着啦。
        出殡那天，从祖堂到他的墓地，沿途铺满了整匝整匝的万鞭，一挂接着一挂的燃放。数七的日子还能记得天数，以后只记得年了，他的旧物还在，只是把它们放在某处，努力不去触碰它。我知道父亲并没有走远，一定在某处看着我们还似从前，但我们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有种牵绊叫千山万水间，声声念，频频语。
        有种际遇叫一朝梦亲后，阡陌路，归无期。
             
              良     因     奉     为
       共和天下江南皖省太湖县太平乡丁公里十五都撃马墅社人氏皈依奉道初别阳世请灵关灯五方开路奉经度亡求判生方等情具词
               祈     超     仙      逝
                        呜      呼

                             子： 黄格明
                  戊戌年父亲五七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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